肖斯塔科维奇(Shostakovich)大提琴协奏曲(Cello Concerto No.1,Cello Sonata)
佚名 网络第一大提琴协奏曲作于1959年,献给罗斯特罗波维奇,第一乐章降E大调,开声就是单刀直入的主题,由大提琴直率拉出G、bF、bC、bB四音音型,它不仅是第一乐章的主部主题,同时也是这部作品的动机,它首先在低音域大胆显身,在有力节奏的铺垫中,突然昂扬跃上高音区肆意歌唱,那份呐喊与喧叫直抒胸襟,几句下来就合盘托出这部作品的刚毅风格,而1.29分开启的副部主题尤如嘶鸣(提示时间参考希夫版,下同),回荡着迷人的“斯拉夫风”,在这里老肖无所顾忌地迈开雄健的舞步,脚上不再有锁镣,温度则步步攀升,这两个主题都给人以畅快淋漓感,展开部始于2.30分圆号重复的主部主题,如果你记住了这个主题与副题,,就会体察老肖在这里的“展开”有多么痛快,展开的技巧又多么精湛,两个主题不断的剥离、交错、相融、对峙、变形、强劲的和弦,节奏上则与以切分、符点、渐弱、突强,在这短短的三分钟内,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声部并不繁杂,而色彩则缤纷多姿,漂亮极了,许是意识到展开部已经足够“喧闹”,音乐在5.22分悄然敛声,在主部主题回声般的音响中,以副部的变形小节中一声有力的和弦结束了这一精彩乐章,这里的关键是清楚地认知这两个主题,这样才能在展开部中看清楚主题的演变,而一旦看清楚主题的演变,音乐的味道自不同以往,常听人说这个乐章不好听,多是未能从音乐的构架上把握住它,当你了解这个乐章的基本构架后,主题在音乐运行的脉络与音乐层次就会变的清晰起来。
相对于第一乐章的刚毅性格,第二乐章是抒情性的,a小调,三部曲式,A段甚温馨,如歌般的倾诉,始于3.34分的B段似乎是柔情的回忆,而渐由温柔转入凝重起伏与激动,像上一乐章一样,圆号仍在声部中起着主导作用,8.34分在它的引导下音乐回归A部,其中大提琴与钢片琴的对答给人深刻印像,第三乐章是上一乐章的顺延,基本由大提琴低咏般的独白构成,开声首先再现第二乐章的B段,情绪深沉幽暗,尾声将A段与B段作变形处理,同时提速,不间断进入活泼风趣的末乐章,这种过度和由深沉大幅跨越转向谐趣的写法是典型的老肖模式,末乐章回旋曲式,回旋主题怪异而谐趣,音乐充斥着老肖特有的冷嘲气息,插部带有明显的乡村舞曲味道,粗犷强劲,这时的音乐不间断出现第一乐章主部的四音音型,它既让音乐带有强烈的老肖个人印迹,又使整个作品达到高度的统一。
几个名版我建议首先听听海因利希·席夫的philips版,倒不是说此版最佳,而是他的演奏相对清晰,在节律与架构上略胜一筹,似乎还没有人能把第一乐章展开部的脉络、节奏、层次交待的如此妥贴,因而听熟它对从架构上进一步了解作品会有帮助,演奏在迅捷伶俐与敏锐机警上有独到之处,席夫是感受力敏锐的演奏家,他的这版老肖可作为保留版本,乐队是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由老肖的儿子马克西姆·肖斯塔科维奇执棒,于1984年4月录于德国幕尼黑,味道较为正宗。
前苏独具风骨的女大提琴演奏家娜塔丽娅·古特曼版(1942-)则是令一番味道,她的演奏表现出颇具斯拉夫气质的粗犷与率真,俄罗斯人总是偏向于感性,包括康德拉辛率前苏广播交响乐团的协奏都是如此,喧嚣尖锐,不遗余力,古特曼的大提琴给人以久压之后的喧泄欲,她在第一乐章表现出的前冲力与力度惊人,大提琴聚焦的清亮与乐队爆砺的合奏相得益彰,那份无忌的张狂能给人以足够的冲击,即便如此似乎还嫌喧闹的不够,到再现部都不愿沉下来,但乐队尾声的和弦则出人意料的疲软,让人感觉有点虎头蛇尾,第二乐章古特曼的感受与席夫不同,乐队与大提琴在A部都渗有几分凄意,特别是管乐声部如圆号,总让人联想到“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的萧萧景色,俄罗斯人对悲凉的体味比西方人敏感,它们的表达方式相对更为感性,也更加直白,既便从琴风上看,古特曼的直率而不加修饰与席夫的精致而富于变化形成鲜明对照,此版录于1976年6月。
梅斯基版精彩在第二乐章,表情与力度控制都很适度,我个人还是更欣赏理性之下的情感抒发,那样表现出的情感更有内力的支撑,不会引发泛滥,这样,音乐语言的表达会更明晰,这一乐章在技术处理上增加了揉弦,听感上恰到好处,第一乐章呈示部强调了重拍,但并未将气势带出来,你能感觉他用力在“蹬”,这没什么不好,只是分句略显不均衡,我一般不大赞同过于强调重拍,展开部的对比鲜明,大提琴的走句很不错,但乐队“过”了,音压在一些段落遮盖了大提琴的风采,这版录于1994年,4D录音,蒂尔森·托马斯率伦敦交响乐团协奏,应能在一流版本中占一席之地,在市面上也很受欢迎,尽管弓弦处理不如席夫精到利落,但《企鹅》只给两星(也与此版是正价有关系)有偏低之嫌。
马友友是容易被人欣赏也容易被人误读的演奏家,他的这版演奏《企鹅》三位老先生叫好(给了三星),但也有人并不认同,我以为与梅斯基那版相反,《企鹅》给与三星有拔高之嫌,此版于1982年录于费城,时年马友友27岁,是他本人早期唱片之一,也是老肖此曲有些“别样”的演奏版,在我听过的几版中,此版的斯拉夫气质相对淡漠,我曾说过,马友友第一乐章开声并没有踏准老肖作品中鲜明的“斯拉夫节奏”,奥曼迪对速度设定类同于他早年与罗斯特洛波维奇合作的那一版,但问题是马友友的笔力无法与罗老爷子比,他必须要靠速度来切准音乐的脉搏,因此尽管线性清晰,但笔墨的深度与节奏冲力都稍显不足,展开部略好,起码速度正常,也注意到力度差别,气势上有一定表现力,但在架构上平淡无奇,而一但音乐远离结构圈,他擅长倾诉的特点就表现出来了,第二乐章大提琴线条清晰,笔力凝聚,确是表现出一流的如歌性,演奏具有鲜明稳定的画面感,特别是三声中部,表情在中高音域很有魅力,你能想像到他紧绷双唇,迷着小眼睛吟唱的样子,实事求是的讲,这是一版既有特色也有弱点的版本,《企鹅》说它好于席夫版我找不出根据在哪里,但它中间两乐章确是不错的,包括末乐章的快速运弓,都不能轻视,国人在音乐评价上往往未及细听就与以否定,或以固有偏执心态待之音乐与音乐家都是很要不得的。
不知为什么,梅斯基的演奏《企鹅》只给了两星,两星一般预示着在理解、演绎或效果上存在较明显的不足,而我听遍全曲也未感觉出哪里有明显弱点,梅斯基和马友友一样,都属中生一代杰出的演奏家,但风格迥异,马友友长于歌唱性,他总是把情感温度上调一个档,追求细腻与倾诉般的表达,梅斯基则以理性冷峻的表达见长,他的演奏幅度不大(这似乎是他的不足),不以激情取胜,但犀利、阴郁而准确,因此,他的演绎却往往能探寻到作品的核心,以他的风格,演奏肖斯塔科维奇再合适不过,他的风格正好和了这两部作品的精神,事实也如此,梅斯基的这版演奏,贴近肖斯塔科维奇晚期作品的精神气质,特别是第二号的演奏,此作是是老肖晚期作品中具有代表性的佳作,基调灰暗无光,沉重的情绪如天鹅低吟、令人侧目,曲委的、感性的、无头绪的噪动充斥了大部空间,真实反映出他的心境,它简直就是一首死亡之歌,内中遍布对“死亡”的恐惧与无奈,虽也折射出怀旧般的童趣,但仅仅是霞光一抹,即使是激烈的、紧张的抖动,也不大像人间的“东西”,荒诞、怪异如“地狱之舞”。
如果把是否“激情”作为一种演奏风格去衡量,在我看来梅斯基属“非激情”,如果具体到某一曲目、乐段则另当别论。从“激情”与“理性”两种不同演奏风格上称量,梅斯基显然偏重于“理性”,这从他在演奏时对情感的“设定”上可感知出来,同一曲目,他的设定一般较旁人要低,即使是“激烈”的乐段也不大会像马友友等那样陶醉或浑然忘我,他的小品集其实也不以“激情”取胜,而多显出的是细腻、优雅、如歌和一种贵族气息,在我听过他的两张小品集中,和波克科夫——巴黎管弦乐团那张《柔板》(DG/1992年出版)拉的端庄肃婉、柔肠千般,风格却是冷峻而深沉,紧锁的眉头始终未能展开;和霍奥拉合作的 《cellissimo》(DG/1994年出版),演奏仍是清冷而单薄,注重对音色与质感的雕琢,都并不“煽情”。他演奏的主要成就在室内乐上,特别是和阿格利奇录制了多款唱片都不错,他俩人的成功恰在于“互补性”好,梅斯基的理性、冷沥与阿格利奇的热情、豪放形成对照,一张一驰、一热一冷、一文一武,一个不时“脱离了开去”,一个则稳稳的“坚守”,就像体育项目中俩个“互为补充的双打”,当然,什么东西也不是绝对的,梅斯基“煽情” 的东西也有,而我这里是说他基本的演奏风格,相对的讲,他的协奏曲稍逊一些,但这版肖斯塔科维奇我看不错,好在整体性与演奏的气息气质与作品本身的精神“搭调”,也就是说梅斯基所表现出的冷峻、偏低的情感、理性的诉说与这个时期肖斯塔科维奇的心境相符——惶恐、矛盾、内心深处的挣扎、隐隐现现的死亡气息、与探索性的新奇律感等等,从这点上说,此版很出色,鉴赏版本总要先看演奏的整体气息与作品本身贴不贴,在考虑其它,梅斯基的“第一号”在精神气质上并不比马友友差,演奏上,在迂回与游蛇般曲委低叹上强于马友友,但倾诉感、激荡感不如,——我所“参照”的是马友友和罗斯特罗波维奇版,论浑圆与幅度,他与罗氏有较明显距离,罗氏在音域间穿梭时的力度幅度与稳定性梅斯基与马友友都不及,梅斯基是罗氏的弟子,他虽未承接罗氏的浑圆气息,但这版“第一号”也找不出明显不足。
听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一号”还是几年前,这次因梅斯基此版引起联想,又听了席夫、重温了罗斯特罗波维奇和马友友,几个版本听下来,罗斯特罗波维奇给我印像最深,他对此曲的感悟力与解读也最深入,第一乐章推进的气势很足,张力始终维持在一个极恰当的基准之上,毫不松懈,有力的擦弦如发自内心的嘶鸣与呐喊,(嘶鸣——呜咽般、撕心裂肺般、但音压不大,呐喊——悲鸣般啸叫,两者体味不同)他这个乐章演奏是“开放性”的;慢乐章弓弦的纫性相当好,墨迹很深,所谓的力透纸背,但又能不过份渲染,其持力如书法中的悬肘,始终把握着“笔墨”的深度,显出内力极佳,对于独奏家来讲,慢更考验功力,慢而立、慢而稳才是至高境界,而功力未臻一定水准者一般会更喜欢快速度所带来的张力与快感,第三乐章演奏难度很大,它对独奏家的功力形成考验,但罗老爷子稳健而不失强大推力,技术云用自如,第四乐章漂亮!乐队相当好,爆发时几乎是“歇斯底里”般,给独奏以强大的推动与烘托,特别是大鼓与管乐令人印像深刻,悲叹与呐喊齐啸、沉重与冷沥兼得,罗斯特罗波维奇的演奏首先是定力好,所有的张驰与运动皆源于此,根基甚“牢”。
席夫与罗老爷子的思路或说感受力、步伐都不同,技术处理上,他的弓弦更精细,第一乐章行走敏捷,但内在张力略逊于罗氏,他的优势在于推进时能敏锐地感觉到力度变化与精细节奏的对比,而在变化种又能表现出非常稳定的“持力”,说句好懂的话,他的感受力更细!“活”也更细!中间的两个慢乐章并不比罗氏深入,但他更温馨,这温馨不在弓弦而在内心,这章处理和罗老爷子更不同,它表现出一种极为迁延、柔美的怀旧情绪,透过琴音更容易让人联想到温馨的童年往事,席夫显然更关注细致微妙的内心体验,相对于罗氏的“放”,席夫偏于“收”,但他在弓弦的“墨迹”上不如罗氏“力透纸背”;末乐章表现出席夫无暇的技术,爽利而清亮,乐队方面,巴伐利亚广交声响更加均衡,但在表现肖斯塔科维奇那种独特的“乐律感”上,如狂热与忧郁交错、沉静与爆发等并不比上面那个版出色。
马友友版几年前听过,再听还是感觉出一些新东西,几个版中,马友友是最“细”的,但这个“细”并非细在“感受力”,而更多是表现在情趣抒发的细腻上,这是与席夫之间的主要区别,如第一乐章前半段的推进并未完全纳入到“肖斯塔科维奇”式的步伐中去,还是显得少了一些对作品内在而深刻的体验,但我们也不能忽视他在这个快板乐章里的细腻与沉着,中间的两个慢乐章拉的似过于“平坦”,少了一些变化,虽情趣温宁细腻,但给人的“联想度”降低,你若能“沉溺”进去,也自有一番“抚慰”,如否,则味道就觉出有些淡了,我个人感觉似有些“过”,他的感受力基本是“东方”的细腻、倾诉力与“美国式”的简而直接,因此,也总是距离肖斯塔科维奇式的“突起”与“沉吟”的最佳点位差一点。
梅斯基我说的已不少,他在气质上接近肖斯塔科维奇,从准确与对节奏的敏感性(对演奏肖斯塔科维奇,这一点相当重要,他的作品遍布“突起”与’沉吟 “)上讲,梅斯基并未表现出最佳效果,弓弦力度上和席夫差不多,他差在敏感性与细微的精致感,而由此引发的推力在感觉上就明显不同了,论对肖斯塔科维奇那种独有律感与韵致的感觉,还是罗老爷子和席夫相对更好一些,特别是罗老爷子,那种浑圆与幅度、那种深刻与惊骇感,是很出色的。 以上所说,皆针对“第一号”,“第二号”留待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