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图兰朵》的“茉莉花”基因
佚名 网络世界十大传世歌剧中,普契尼的《图兰朵》是唯一一部中国题材作品。这部1926年4月首演于米兰的歌剧,一登上舞台即大获成功。在此后近百年中,它成了世界舞台的大热门。其咏叹调《今夜无人入眠》,也成了无人不晓的歌剧选曲中的“流行音乐”。然而,未到过中国的普契尼,是从哪得到的中国旋律?美妙的“茉莉花”,何以成了歌剧音乐的主旋律?……近一个世纪来,对普契尼身后留下的一些谜团的研究,始终未停步。
身为一个演过《托斯卡》主角、又常演唱普契尼歌剧咏叹调的歌者,我对这位音乐大师心怀敬意,并产生了浓厚兴趣。新千年初,我在意大利米兰音乐学院攻读歌唱艺术家文凭的两年中,对普契尼及其歌剧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随之对他的《图兰朵》《蝴蝶夫人》等歌剧中的故事、人物、个性、语感及表演风格,有了研究探索的冲动。我渴望去意大利南方普契尼的故居和别墅博物馆探个究竟,期望有所发现,以便更好地诠释作品。
机会终于到来。在拿波里国际歌唱大赛上获大奖后,中国大使馆教育参赞特别引荐及安排我前去意大利南方维亚雷骄(Viareggio)的普契尼别墅博物馆(Villa Museo Puccini),那里有丰富的馆藏。
博物馆主人、普契尼孙女西蒙内塔(Simonetta Puccini)对来自《图兰朵》家乡的客人充满了惊奇,她热情洋溢地接待了我。访问中,我唱了她爷爷的两首作品,其中有咏叹调《今夜无人入眠》,西蒙内塔眼泪夺眶而出:“真没想到,《图兰朵》这么受欢迎;一个中国歌唱家,竟然将意大利语的歌剧演绎得如此全面、细腻。”
临别前,西蒙内塔赠予我一本《普契尼研究画册》,郑重地签上了名。我如获至宝。她告诉我,爷爷晚年深感遗憾的是,写了《图兰朵》,却没能亲临给予他灵感的“茉莉花”家乡———中国旅行。
《普契尼研究画册》是一本难得的有价值的权威史料。书中记载了普契尼最后一部歌剧《图兰朵》在寻找中国地方色彩方面所经历的艰难,以及在构思《图兰朵》音乐时,花费数年时间寻找中国音乐却徒劳无功的过程。之后,八音盒中“茉莉花”的出现,令普契尼大为兴奋,并为之一试。终于,这部由德国诗人、剧作家席勒改写剧本,经欧洲五位知名作曲家推出了五个版本都没能站住脚的歌剧《图兰朵》,在普契尼手中复活了。后来居上的普契尼完成了“一剧定乾坤”的使命,《图兰朵》也跻身世界十大歌剧之列。
应该说,这本书给了我许多帮助和启发,但还是心存遗憾,它对《图兰朵》的记载并非很完整,甚至留有一些空白。如“魔盒”从哪来的?它又如何唤醒了普契尼沉睡的创作意识等等。我隐约觉得,这故事链中,似乎少了某种“中国细节”。
沉潜心中多年的谜团,忽然间有了新线索。数月前,在指挥家陈燮阳与其友人陆家英的通信中,意外发现了普契尼与苏州凤凰街陆氏家族陆仲殷的一段尘封轶事。
在陈燮阳的引荐下,我走访了原苏州凤凰街陆氏嫡系后裔陆家英。这位早年毕业于复旦大学的老者,迄今珍藏着普契尼转送给他的前辈陆仲殷的礼物———一艘用非洲黑犀牛角制作,重475克的17世纪意大利“贡多拉”船模型。
陆家英说:“当年,先辈陆仲殷送给意大利友人一对八音盒。而八音盒中的‘茉莉花’,又牵出了普契尼与陆仲殷之间一段未曾见面的交往轶事,此物就是见证。”
说起陆氏家族,民国时期在姑苏城内凤凰街显赫一时。繁华的凤凰街上,陆氏家族拥有织造府、钱庄、店铺等众多产业。而末代掌门族长,是陆家英爷爷陆卓人。陆卓人兄弟姐妹十几个,陆仲殷是同宗后辈中的一个,毕业于清京师大学堂,曾任海参崴总领事。
身为外交官的陆仲殷交游甚广,与俄罗斯一些权贵交往甚密。他还与酷爱音乐的意大利驻华公使马丁诺成了至交,常常去他的官邸参加派对,喝酒聊音乐,谈艺术,两人交情甚笃。马丁诺任满回意大利时,陆仲殷赠予他一对八音盒。“小时候,我常拿它玩耍,后来给堂叔陆仲殷送人了。那时的八音盒容量并不大,最多储存二三首乐曲,内有江南民歌茉莉花。”陆家英说。
这个“中国细节”的出现,与普契尼研究中的某些研究成果相吻合。八音盒来自中国已确认无疑,但由何人赠送,却一向不得而知。陆仲殷的出现,意义非同一般,因为《图兰朵》的诞生,与之休戚相关。这一切,前辈陆仲殷都告诉了他的后人。
马丁诺回国后,在一位意大利公爵家的派对上,与普契尼等一批社会名流相聚。其间,他得意地炫耀起从中国带回的八音盒。当普契尼打开八音盒时,东方情调“茉莉花”音乐让他欣喜若狂。几年来,为寻找《图兰朵》的中国旋律,普契尼伤透脑筋。因为他从前人的失败中意识到,中国地方色彩和中国旋律的运用,是成功与否的关键,也是他要使用的重要工具之一。而“茉莉花”,就是他苦苦寻觅的中国旋律。马丁诺得知普契尼正着手创作一部中国题材的歌剧后,便将八音盒转送给了音乐大师普契尼。
出于礼节与感激,不久后,普契尼托马丁诺公使,回赠给陆仲殷一件意大利工艺品———一艘威尼斯“贡多拉”船模型。“贡多拉”是古老水城威尼斯人的代步工具。马丁诺还将与普契尼见面,以及普契尼写《图兰朵》的近况,告诉了陆仲殷。
陆家英说,“正是这个八音盒,使普契尼沉睡的创作灵感,瞬间被激发,诞生了歌剧《图兰朵》。普契尼经过交响化处理,使‘茉莉花’成了《图兰朵》的主旋律。剧中三个大臣聊天时的三段音乐,也用了中国北方民歌旋律,而这些中国音乐元素,都来源于八音盒。在剧中,图兰朵公主的先辈洛琳公主,改成了陆玲公主,并随之艺术化。这段重要的乐坛轶事,至今鲜有人知晓。”
至于“贡多拉”后来为何被陆家英收藏,陆家英说:“礼品当年交给了族里,放入了祠堂,由陆氏末代掌门掌管。那个年代,鲜有人知其价值,也不拿它当回事。小时候,我没有玩具,好婆就拿它当玩具给我玩,东西也就到了我手中。庆幸的是,‘文革’抄家时,这件不起眼的玩物,没有引起红卫兵的注意而逃过一劫,保存至今。‘贡多拉’原有底座和金箔帆篷,早给我们玩丢了。苏州博物馆当年曾专程来我家借此文物,希望能展示一下。现在,该请行家,将其修复原样了。”
无疑,“中国细节”的出现,拓展了《图兰朵》研究的天空。陆仲殷已作古,可陆氏后人提供的最直接、最有价值的线索和物证,使《图兰朵》原本不完整的故事链,得以衔接,并有了延续。
当然,一切还有待于进一步探究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