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名家《伯奇》档案

　　尹吉甫，周宣王时期的贤臣，以善作诗而闻名于世。据说吉甫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的主要采集者，被后世尊称为“中华诗祖”。吉甫不仅善文，而且能武，曾经帅兵击退过戎狄的进攻，并将周的势力稳固在今太原一带。可以说吉甫是一位文武双全的贤者。

　　吉甫有两个儿子，长子叫伯奇，次子叫伯封。伯封是后妻所生之子，所以后妻想让他继承父位。后妻哄骗吉甫说：“伯奇见我长得漂亮，有时会对我会动手动脚。”吉甫不信，说：“伯奇是一个好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后妻说：“您要是不信，可以登上高台暗中观察。”过了两天，后妻在衣领中放了只蜜蜂，对伯奇说：“蜜蜂蛰我，快帮我弄走它。”伯奇不知是计，便去捉蜂，恰好被吉甫看到，所以吉甫就相信了妻子的话，一怒之下放逐了伯奇。伯奇担心父亲气坏了身体，也不敢过分辩驳，只好在外流浪。他无依无靠只能“编水荷而衣之，采苹花而食之”。一天清晨，伯奇走过霜地时看到自己留下的脚印，见洁白的霜露遭到践踏改变了颜色，联想到自己的遭遇，不禁悲从中来有感而发，作了一首琴曲《履霜操》来表达愁思。歌中唱到：“朝履霜兮采晨寒，考不明其心兮听谗言，孤恩别离兮摧肺肝，何辜皇天兮遭此愆。痛殁不同兮恩有偏，谁能顾兮知我冤。”①每次听到这首《履霜操》，人们都会忍不住同情伯奇的遭遇，并为之慨叹。

　　吉甫也算是一位贤者，却听信了谗言受到蒙蔽，看来再贤能的人也会有昏庸的时候，这难道不是受到命运的捉弄么？正像庄子所说的那样“人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爱，故孝已忧而曾参悲。”意思是，做父母的都希望子女孝顺，可是孝子未必能够受到怜爱，所以孝己愁苦而死、曾参悲切一生。看来真是有这样的事情啊！

　　伯奇的结局有两说。一说是后来吉甫从周宣王出游，伯奇知道后觉得这是个机会，就在道旁弹唱起这首《履霜操》，宣王听到后被其旋律与曲词打动，说道：“这是孝子才能作出的弦歌啊！”吉甫也被深深感动，将伯奇招致身边问清了缘由后十分懊悔，他射杀了后妻，又让儿子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蔡邕《琴操》持此说。还有一说是伯奇作《履霜操》后，援琴鼓之，其悲愤之情不能自抑，一曲终了投泽而亡。《西麓堂琴统》与《琴书大全》持此说。我没来由地选择相信后者，或许是因为这种结局才可以使故事更加凄美吧。

　　伯奇之死已无法考证，但他所创作的《履霜操》却被广泛弹奏、流传，成了千古名曲。该琴曲抒发和寄托的，是一个虔诚孝子对父母永不变易的崇敬、爱戴，以及对自己骨肉兄弟的深情厚意。纵使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冤屈，此情此心此志，也依然如故。

　　到了唐代，韩愈对此曲更是赞誉有加，他拟作了一首《履霜操》，其词曰：“父兮儿寒，母兮儿饥。儿罪当笞，逐儿何为？儿在中野，以宿以处。四无人声，谁与儿语？儿寒何衣？儿饥何食？儿行于野，履霜以足。母生众儿，有母怜之。独无母怜，儿宁不悲？”韩愈在此曲中把皇帝比作相信谗言的父亲，把遭到贬谪的臣子比作儿子，表达了无辜蒙冤遭垢却忠心不易的“赤子之心”。读之，心有戚戚焉。

　　韩愈之后，拟作、歌颂《履霜操》的名家名篇不少，尤其是北宋名臣范仲淹一生只爱弹奏《履霜操》，故人称“范履霜”。想必，宦海沉浮，宠辱无常，他们和伯奇如履霜雪的心意该是相通的吧！

　　①“朝履霜兮采晨寒……谁能顾兮知我冤。”：此段歌词引自《琴书大全•曲调》，其中“孤恩别离兮摧肺肝”句中的“恩”字与《琴史》中此句所用的“息”字不同，疑为“息”字之笔误。

　　伯奇

　　伯奇者，尹吉甫之子也。吉甫以诗显于周宣王之时。吉甫长子曰伯奇，次曰伯封。伯封继室之子也，故欲立之。绐①吉甫曰：“伯奇好妾，若不信，君登台观之。”乃寘蜂领中②，顾伯奇曰：“蜂螫我，趣为我掇之③。”吉甫望见，以其妻之言为信，于是放④伯奇。伯奇自伤无辜见疑，作《履霜操》以寓其哀。其辞有云：“孤息别离兮摧肺肝，何辜皇天兮遭斯愆⑤。”余每闻其音，未始不为之嗟恻⑥也。其父始非不贤，而卒蔽于谗⑦，以灭天性，命也。夫庄子所谓“人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爱，故孝已忧而曾参悲⑧。”信夫！（以上文字引自《琴史•卷一》）

　　①  绐（dài）：欺骗，欺诈。

　　② 寘：同“置”。

　　③ 趣为我掇之：快给我弄走它。趣：古同“促”，催促。掇：拾取，摘取。

　　④  放：驱逐到远方去。

　　⑤  孤息离别兮摧肺肝，何辜皇天兮遭斯愆：孤苦伶仃地离开父母啊，我肝肠寸断，皇天在上，我身犯何罪啊，竟遭如此诬陷！

　　⑥  嗟恻：悲叹悱恻。

　　⑦  而卒蔽于谗：然而最终被谗言蒙蔽。

　　⑧ 人莫不欲其子之孝……故孝已忧而曾参悲：做父母的都希望子女孝顺，可是孝子未必能够受到怜爱，所以孝己愁苦而死，曾参悲切一生。孝已：应为“孝己”之误。语出《庄子•外物》。唐•成玄英疏：“孝己，殷高宗之子也，遭后母之难，忧苦而死。曾参至孝，父母憎之，常遭父母打，邻乎死地，故悲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