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燕迪:谈歌剧与瓦格纳的《指环》
佚名 网络德国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创作的经典乐剧《尼伯龙根的指环》共分为四部分,也即四部独立的歌剧:《莱茵的黄金》《女武神》《齐格弗里德》《众神的黄昏》,通常演完全剧需四个晚上。
《尼伯龙根的指环》可以被誉为歌剧史上的珠穆朗玛峰,到现在为止超越这部庞大、深刻、从各方面都达到极高水准的作品还没出现。如果要了解《指环》的成就,就应该了解歌剧的一些基本艺术问题。
歌剧是一个特殊的音乐和戏剧相融合的品种。这里就有一个永恒的问题,即戏剧动作和音乐表现之间的矛盾。在戏剧中要有连贯的故事线索,有人物、情节、对话 交代,从时间上来看是直线向前,不断推进的。而音乐却有自身的形式规律。它倾向于将时间停止,以便反思和抒发感情。譬如咏叹调,它一般不是出现在事件的发 展中而是在事件发生后,男女主角在咏叹调中唱出对事件的反思并抒发感情。这和戏剧与真实生活是不一样的。所以戏剧结构和音乐结构,戏剧时间和音乐时间,实 际上存在矛盾。
那么怎么来解决这一矛盾呢?
一种解决方案是“分曲歌剧”——把情节进展(也就是戏剧动作)打散为一个个相对独立的片断,在这个片断里让音乐来抒发感情。早期歌剧史上就是这样,让宣 叙调交代故事情节,让咏叹调、二重唱、四重唱……来发挥它的感情力量,这就是很典型的分曲歌剧,很有效。因为它同时兼顾了音乐和戏剧的要求。在17、18 世纪,基本上就是这个模式。
第二种是“场景歌剧”,就是在分曲歌剧的基础上把分曲的规 模扩大。18世纪后大家觉得分曲结构比较单调,就把分曲逐渐扩大,把戏分成场景。一场里可能有几个分曲,也比较符合戏剧自然流动的风格。所以从18到19 世纪,乃至20世纪,很多歌剧是按场景的方式来结构。比如普契尼,他的歌剧是非常典型的场景的结构方式。
第三种是连续性歌剧,以瓦格纳和R·施特劳斯为代表,实际上就是把交响乐的思维融入歌剧。前面两种歌剧基本上是以声乐单位为结构,但在连续性歌剧中,把 器乐作品的结构方式用到歌剧中,使歌剧成为一个大的连续体,而且连续的功能主要在乐队中进行。所以瓦格纳的歌剧也称为“交响式的歌剧”。
这样我们就能够看出瓦格纳在歌剧音乐上的大胆创新。他把自己的歌剧叫音乐戏剧——简称乐剧。他认为传统歌剧中的分曲打断了剧情的发展,是不合理的。因 此,他创作了不断跟随戏剧运动,时刻和戏剧表达联系在一起的无终的“旋律”,并通过乐队中的主导动机的交响乐来统帅戏剧结构,使音乐的结构空前复杂、多元 和多维。
瓦格纳是个非常自负的艺术家,他认为自己的乐剧是德国民族文化的最后希望和最高境界。他认为乐剧绝不是娱乐和消遣,而是要表达全民族的内在精神和崇高追求。所以他认为植根于民族精神和古老神话才是乐剧的合适题材。《尼伯龙根的指环》由此应运而生。
在《指环》中,瓦格纳的音乐语言,包括和声、配器等各方面都有重大突破和创新,也形成了浓郁、恢弘、炽烈、复杂并具有强烈感染力的音乐风格。这部规模庞 大的乐剧是瓦格纳毕生呕心沥血之作。他的构思从1848年开始,真正写完是1874年,前后长达26年之久,从中也可以看到他对自己的信心。他的创作次序 也很有意思。他先写脚本,又先写脚本的最后一部分,从后往前写,写得很快;而音乐创作恰好相反,按自然顺序写,但写了20余年。此剧的故事很复杂,但基本 主线很清楚,就是围绕对指环的争夺。剧中人物很多,有众神、巨人、英雄和侏儒,所有“人”都卷到争夺象征权力的指环的过程中。他以极富象征的笔法,揭示了 契约与背叛,权力与爱情,生存与毁灭的人类社会的诸多基本问题。
从音乐上来看,《指 环》全剧虽然非常长,但瓦格纳他以惊人的统一维持着极高的灵感水平,从而使之成为人类音乐和戏剧历史上的顶峰成就之一。《指环》的成功充分证实了瓦格纳的 乐剧写作不仅是为了音乐本身,而是完全出于戏剧表现。尼采针对《指环》有一句很经典的评论:“瓦格纳甚至让世界上的一切都有了声音的生命。”
(本文系作者在“上海大剧院艺术课堂”《指环》系列讲座上的演讲稿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