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民国十二位名琴师

　《立言画刊》将辟胡琴专栏，征稿于予，辞不获已，爰取斯界名手评其得失，以为学者择师之助，其身故者，则附所收唱片，因名“琴镜”云。

　孙佐臣

　谈胡琴者莫不知有孙老元，佐臣其字也。奇古险峻，声若洪钟，学者取以为法，终身可无靡弱之病，然过门托腔有不合时宜处，须稍加改变。高亭公司之陈德霖《孝义节》、《虹霓关》、《彩楼配》诸片，皆由佐臣伴奏者也，更有牌子甚多，不备录。
 

画家吴天翁为孙佐臣画像

　梅雨田

　与老元同出贾三之门，而蹊径迥别。老元雄伟，梅则温雅，过门平正，不尚花点，专以托腔衬补见长。既增音调之美，复省歌者之力，故随谭鑫培多年，有若水乳。异惜天促其算，中寿而殁，遗作仅百代公司老谭之《卖马》、《洪羊洞》合片一张而已。

　陈彦衡

　胡琴名票，蜀郡世家。清季随宦入都，喜雨田之艺，从而受教，尽得其传。对于老谭腔调所知尤多。名伶余叔岩、言菊朋、票友夏山楼主、许良臣等，皆曾向其请益。旅沪甚久，民二十后忽动乡念，遄返四川，旋即逝世，遗作甚多，如言菊朋之《取帅印》（胜利）、夏山楼主之《朱砂痣》（高亭）等，不及备载。王少楼琴师陈鸿寿、孟小冬琴师王瑞芝皆私淑彦衡者。瑞芝虽票友出身，造诣实出鸿寿之上。

陈彦衡

　李佩卿

　随余叔岩多年，得其指授，发音简净沉着，托腔尤妙，不幸早逝，论者惜之。叔岩唱片除长城公司四张乃朱家夔所拉，余者皆系佩卿伴奏。百代《法场换子》“闯下了塌天祸”及《打棍出箱》“往日里饮酒酒不醉”两句后，过门未能合拍，或出一时大意，未可厚非，恐误学者，故为拈出。

　高联奎

　为乃兄庆奎操琴，虽定弦极高，而发音不亢不窄，足见功力之深，拉快板尤有把握，绝无手忙脚乱之弊。庆奎嗓败家居，改随金少山，未几染病而死。李佩卿琴音略嫌干枯，联奎则初拉极响，久后声渐低微，斯盖不寿之征欤！乃兄唱片皆其遗作。

　陆砚亭

　习呼陆五，宗法孙老，曩随龚云甫，近帮李多奎，可谓拉老旦之专家。手音甚好，喜用花点，每失细碎，且有不稳妥处。

　徐兰沅

　六场通透，博大精深，刚柔得中，韵味悠长，不僻怪，亦不平淡，最便学者。年来随梅郎两游海外，归国后颇厌旧业，锐意经商，设有竹兰轩琴店，并为中和戏院股东，生涯鼎盛，近置宅于永光寺中街，面团团作富家翁矣。

　王少卿

　自孙、梅谢世，兰沅息影，少卿以卓绝之天才，深厚之功力，撷取各家之长，参以个人心得，发扬光大，遂为近日琴坛之盟主。其人精通音律，知工尺生克变化之理，故能详人所略，新颖动听，花点亦繁亦简，非徒以字多取胜。随腔专用烘托之法，不斤斤于吻合，而歌者反能游行自在，精彩倍增，所谓不似之似，一切艺术均以造此境界为极峰。即此一端，足永为学者之矜式，而按弦之轻重适宜，借字之灵妙天成，弓法的顺逆不悖，尤能穷其奥秘。全国风气，靡然景从，效之者尊为王派。近为尚小云罗致之张长林，即其中之杰才，然学力尚浅，如婢作夫人，举止羞涩。若沈某（吴××琴师）则野狐恶道，令人作呕。王氏之徒鸣鼓而攻之可也。

王少卿、郭效青、徐兰沅合影

　赵季耕

　又名济羹，即以左手操琴享名之喇嘛也。曩随徐碧云，为其全盛时期。手音绝佳，刚健婀娜兼而有之。生旦净丑，新腔古调，皆能应付裕如，可谓全才。年来困于烟霞，技渐减退，然为谭富英操弦，颇能聚精会神。兰沅、少卿外，当推独步。

　穆铁芬

　号称梅派，稳练诚不可及，唯喜揉弦及用半音字，颇嫌小家气重。自与程砚秋解约，随章遏云常住津沽。近帮砚秋者，曰周长华，专取老穆之短，无字不揉，发音直如杂技场中河南坠子，恶派之开，铁芬不能辞其咎也。

　杨宝忠

　幼嗜胡琴，鬻歌之暇，用功不辍，尝得陈彦衡指授，并与王少卿相切磋，精熟流利，得未曾有。近弃本业而为马连良之琴师，作风大变，逐字追随，不加衬托，花点纯以繁复为尚，致招讥评。盖以其流入赵桂元之鄙俗一派也。

杨宝忠

　耿永清

　艺能渊博，为文场之全才，惜手音欠佳，碌碌无所表现。杨小楼生时，由其操琴。今年近六旬，赖诸弟子赡养，亦可怜人也。

　以上共刊出十二家，附及者六人，足资学者参考。余如陈一斋、陈久荣、周昌泰、徐芝祥、郎富润、钟剑秋、张九、耿少清等，率皆瑕瑜互见，无可称述。票界名手虽多，不敢妄评。年来旦角皆用二胡伴奏，应运而生者，不乏其人，然除王少卿能自立门户称绝一时外，大都依附胡琴。与司月琴、三弦者同，故不置论。今应红叶先生之约，凡有所论，悉本大公，绝无私见存乎其间，识者鉴之。

（《立言画刊》1938年第6期）

转自 公众号：梨園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