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斯美塔那，悲情安切尔

◆刘蔚

SUPRAPHON是捷克著名的唱片公司，“文革”前中国市场上仅见的苏联、东欧唱片，有相当部分就出自该公司，质量不亚于苏联的“旋律”唱片公司。SUPRAPHON推出的“黄金版本”（gold edition）系列，收了一套已故捷克著名指挥家卡雷尔·安切尔的CD专辑，他指挥的斯美塔那《我的祖国》是其中一张非常值得珍藏的唱片。

斯美塔那的交响诗套曲《我的祖国》，由六首既独立成篇又有内在联系的交响诗组成。对祖国壮丽山河的深情赞美和对历史上为自由和独立献身的勇士的礼赞，成为贯穿在经典套曲中的主线。斯美塔那生活在奥匈帝国统治下，一生清贫坎坷。妻子葬身异乡，四个女儿在短短的两年中夭亡了三个。1874年50岁时，他又不幸患上耳疾，感觉“一只耳朵里响着与另一只耳朵里完全不同的高八度的杂音”，仅三个月时间两耳全聋。不幸的灾难接踵而来，斯美塔那的精神几乎被压垮。然而“那天清晨，我缓缓走上大桥，没有人知道我想干什么。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了伏尔塔瓦河的激流在撞击查理大桥的声音……”斯美塔那到底无法割舍自己对这条母亲河的眷恋，他的胸中依然澎湃着要用音乐唤醒捷克民族的独立精神，于是《我的祖国》中最著名的篇章、也是捷克历史上最伟大的音乐作品之一《伏尔塔瓦河》从他的笔下喷涌而出。凭借顽强的毅力，斯美塔那花了五年时间完成了全套乐曲的写作。

 

如今，《我的祖国》早已成为每年“布拉格之春”开幕式的必演曲目，《伏尔塔瓦河》更被列入世界最著名的经典作品之中，然而，斯美塔那却在耳聋引发的精神病折磨与贫困中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无独有偶，以演绎斯美塔那、德沃夏克作品闻名于世的捷克指挥大师安切尔的人生也充满了悲情色彩。安切尔22岁就以指挥学生乐队演出自己的毕业作品而在音乐学院一鸣惊人，后来被聘为捷克电台的指挥。有一次，他应召紧急救场，排演了难度极高的普罗科菲耶夫《第三交响曲》，随即获得了指挥捷克爱乐乐团的机会。二战爆发后，纳粹德国侵入捷克，安切尔全家被送进集中营，精神与肉体都惨遭摧残，但他奇迹般地生存了下来，却失去了家庭，刚起步的音乐生涯也被迫中断。

战后，安切尔以自己的才华和勤奋重新崛起。1950年他接替挂冠而去、流亡异乡的库贝利克，成为捷克爱乐乐团的新任音乐总监。18年中，安切尔率领捷克爱乐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一流乐团，曾带团前往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中国、印度、美国和加拿大巡回演出，大获成功。但风云突变，1968年苏联军队的坦克开上捷克街头，粗暴干涉捷克内政。安切尔愤而出走，移居加拿大，担任多伦多交响乐团音乐总监。战乱中被损坏的身体、长期的劳累，加上家庭的变故，让安切尔不得永年，于1973年65岁时溘然去世。

特殊的人生境遇，给安切尔的指挥艺术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指挥的《我的祖国》，结构严谨，气度不凡。有别于库贝利克1990年重回祖国同款影音中“泼墨山水”般的恣意挥洒，安切尔更注重细节的表述和音乐内涵的深入发掘，乐句的展开充分而不失灵动，张力十足，许多段落又散发出斯拉夫民族特有的粗犷朴实的气质和波希米亚的狂野气息。在这一点上，安切尔的《我的祖国》真挚感人，和库贝利克可谓殊途而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