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风琴名家[俄罗斯第一位“世界杯”冠军 尤里·沃斯特里]访谈
佚名 网络俄罗斯第一位“世界杯”冠军——尤里·沃斯特里诺夫访谈
陈军
1986年10月,高师手风琴学会在厦门龙海举行第二次全国会议,在那次会议期间与会代表观看了孙德伦老师提供的两盘从前苏联卫星上收录的手风琴电视节目,由于当时中国与前苏联电视节目制式不一样,因此录像节目还是黑白的。虽然过去25年了,但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与会的一百多位代表挤在一间狭小的会议室里观看录像时的情景,可以说那两盘录像带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人,大家都被俄罗斯的巴扬艺术所深深打动,那时虽然叫不出录像节目中那些大师和演奏家的名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对俄罗斯巴扬艺术的了解,我们知道了录像带中有尤里·卡萨科夫(人民艺术家)、里普斯、希什金等杰出的艺术家以及年青帅气的契果洛夫(他演奏的斯卡拉蒂奏鸣曲令所有与会代表折服),特别是看见沃斯特里诺夫演奏的“拉什布哈”,我更是不能相信世界上有如此美妙的手风琴音乐和这么英俊的美男子。以后我又陆续收集了很多沃斯特里诺夫演奏的CD和录像带,我可以肯定的说沃斯特里诺夫是俄罗斯巴扬手风琴历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他的演奏历程是俄罗斯巴扬手风琴学派的典范,在演奏艺术方面他是一位奠基人和开拓者,同时他也是俄罗斯第一位“世界杯”冠军。2010年12月12日在莫斯科格涅辛音乐学院大音乐厅举行的第五届莫斯科国际手风琴比赛开幕音乐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偶像——沃斯特里诺夫,此刻的他已从一位帅小伙变成了两鬓斑白的老人,岁月的年轮写在他和蔼可亲的脸上显得是那么的慈祥、善良,当我通过留学生刘睿提出采访他的要求后他欣然答应并约好三天后在比赛间歇期接受我的采访。2010年12月15日第二轮比赛结束后我在莫斯科柴可夫斯基艺术中心采访了他,这里要特别感谢留学生刘睿做的翻译工作。
陈军(以下简称陈):沃斯特里诺夫教授,今天很高兴能有机会采访你,因为在我心中你是俄罗斯最伟大的巴扬手风琴艺术家,在老一辈俄罗斯手风琴大师中你在我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是我心中永远的偶像,用今天的话说我是你忠实的“粉丝”。刚才中国著名手风琴演奏家张国平得知我要采访你还特别给我发了短信称你是俄罗斯手风琴艺术史上最值得我们尊敬的艺术家并向你表达了敬意。
沃斯特里诺夫(JuriVOSTRELOV以下简称沃):谢谢中国手风琴的朋友们,在我演奏和教学生涯中从未去过中国,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好在现在资讯、网络非常发达,听说中国的手风琴网站上已有一些介绍我的文章和音像资料,这对中国广大的手风琴教师和学生了解我和俄罗斯巴扬艺术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其实我首先想说的是,在我的音乐生涯中始终有两个身份,一个是莫斯科爱乐乐团的职业演奏家,另一个是格涅辛音乐学院的教授。我从1984年开始进入莫斯科爱乐乐团,但随着年龄的增加再加上自己身体也不太好,因此目前只从事手风琴教学工作了。
陈:请您先谈谈学习手风琴的经历。
沃:我于1947年6月11日出生于俄罗斯中部新西伯利亚的鄂木斯克,父亲是个拖拉机手,他在卫国战争中受伤而丧失了劳动力。我的全家都非常热爱音乐,特别是父亲拉得一手出色的手风琴,由于他是自学演奏手风琴因此不懂记谱法。记得我2岁那一年我得到了改变我一生命运的第一架手风琴,虽然那只是一架儿童玩具手风琴,但它却深深吸引了我(谈到这段美好的回忆,沃斯特里诺夫露出了率真的微笑)。
陈:您从两岁得到第一架儿童手风琴应该是1949年,那一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也诞生了,中国手风琴事业能够有今天全靠新中国的成立,请您接着谈谈以后是怎么开始正式学习手风琴的。
沃:记得在我5岁时,父亲在当地师傅那里又为我定做了一台全音阶儿童手风琴,当我得到新的儿童手风琴的这一天可以说是我最幸福的一天,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学会并能熟练演奏父亲演奏过的所有曲目,虽然我父亲不识五线谱,但他却有非常好的耳朵同时能指出我演奏中的错误。1959年当我满11岁时,姐姐和姐夫决定买一辆自行车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从他们出门的那一刻起我就蹲坐在家门口盼着他们给我带回自行车,结果自行车没有盼到,但却给我买回了一台巴扬手风琴。当我老远看到姐姐手里拎着手风琴向我走来时别提多高兴了,就连我的脚后根都亮了起来,那架巴扬手风琴上面的油漆味至今我都还记得。我上中学时学校的音乐老师安德烈耶维奇是一位出色的手风琴演奏家,是他激起了我对手风琴更大的热情,我至今还记得他演奏的卡巴列夫斯基的圆舞曲“学生时代”。一开始父亲认为我对音乐有一定的兴趣和才能,但并没有强迫我一定要把音乐作为专业来学习,后来父亲发现我对音不仅仅是兴趣而是充满了热爱,于是他下决心为我找到通往音乐圣殿的道路。
陈:那您后来是怎么进入音乐中专学习手风琴的呢?
沃:1959年9月1日父亲将我送到鄂木斯克的一所音乐学校开始正规学习音乐和巴扬,在这里我一直学到1965年毕业,这期间我的手风琴老师是沙赫玛多夫。记得我上第一节课时向老师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可以用大拇指来演奏巴扬吗?”老师肯定的回答“可以。”因为老一辈的俄罗斯巴扬演奏家都不用大指演奏,为了讨论用大指还是不用大指他们无数次的开会研究这个问题,当我听到老师说可以用大指演奏后我便用五个手指的指法来演奏巴扬了。这一年的期末考试我演奏了柴可夫斯基的《圆舞曲》,这首曲目我还在市立文化宫的学校总结会上演奏过。在学校里大家都说我是天才,但我认为学习巴扬除了良好的天赋外,非凡的毅力和意志力也相当的重要。你想,对于一个12岁的小男孩来说要拥有这些品质容易吗?从巴扬背在我身上的那一刻起就取代了足球、游戏等少年儿童喜爱的一切,所以只有当天才遇上了自己酷爱的事业的机缘巧合,才能成就今天的沃斯特里诺夫。
陈:我完全赞同您的观点,我在中国也经常遇到这样的学生,要么非常有天赋,但却不够勤奋,要么非常勤奋,但又不具备学习音乐的才华。现在能否请您把您在鄂木斯克学琴的经过谈得更详细一点。
沃:在音乐学校的两年学习中我的成绩和考试分数都非常优秀,先后演奏了潘尼茨基改编的《飞驰的邮车》和《苹果树下》,还有库兹涅佐夫根据白俄罗斯民歌为主题改编的变奏曲《鹌鹑》及布朗特尔和潘尼茨基共同创作的圆舞曲《森林前线》。这里我想介绍一下我的巴扬老师沙赫玛多夫,我跟他学琴的时候他只有24岁,那时他在莫斯科格涅辛国立师范音乐学院(即现在的格涅辛音乐学院)学习函授,他是一位博才多学的音乐家和即兴演奏家,他的手风琴教学班的课堂上总是充满了真正的创作氛围,他教的学生不光只演奏经典的巴扬作品,他还鼓励我们在更广泛的层面上学习各方面的文化知识,他教育我们如果只狭隘的进行专业学习成就不了巴扬艺术家。学校里有很多不是学习巴扬的人都来向他求学,如钦刚科夫——后来成为了多木拉琴演奏大师,仁科夫——后来成为了全苏联最著名的歌剧导演。沙赫玛多夫不会在教学中只教独奏曲,他对待基本功的训练态度非常认真,他要求全方面的发展学生的技巧、技能,教授我们学习了大量不同类型的技巧练习和练习曲并让我们自己创作基本指法训练。他常说“你演奏的基本功和练习曲越多,对你越有好处。”当然我们也不是一味的只演奏基础训练,我记得我当时也几乎弹完了所有的巴扬曲目,包括柴金的《b小调第一奏鸣曲》、米亚斯科夫的《第一巴扬协奏曲》。
陈:不好意思打断您一下,您在音乐中专学习的这些曲目20年后的1981年和1982年我在四川音乐学院大学学习期间的期末考试和大学毕业考试也正是拉的柴金的《b小调第一奏鸣曲》和米亚斯科夫的《第一巴扬协奏曲》。
沃:那我接着说,1961年我取得了第一个创造性的成功,我获得了学校举行的复调音乐比赛最佳演奏奖,这个奖对我以后参加更重要的音乐比赛至关重要。1965年3月在新西伯利亚举行了有乌拉尔、远东地区和新西伯利亚音乐学校的学生参加的音乐大赛,我在这次比赛上成功的演奏了巴赫的《a小调管风琴前奏曲》、舒伯特——李斯特的《魔王》、马托夫的《俄罗斯舞曲》以及柴金《B大调协奏曲第一乐章》,由于出色的发挥和完美的演奏加上稳健的台风,评委一致决定将巴扬第一名的奖项颁给我,这很大程度上坚定了我日后成为一名职业演奏家的信念。
陈:那您又是怎么从鄂木斯克到莫斯科格涅辛音乐学院学习巴扬的呢?
沃:我的老师沙赫玛多夫在鄂木斯克音乐中专经常给我们讲述前苏联巴扬演奏家们的音乐故事,比如潘尼茨基(苏联第一位人民艺术家)、格沃日杰夫(他是前苏联第一个举行巴扬独奏音乐会的演奏家,格涅辛音乐学院的第一任手风琴老师)、里佐(乌克兰基辅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手风琴创始人,贝斯法米诺夫和乌拉尔三重奏的老师,柴金奏鸣曲就是献给他的)等,讲述格涅辛音乐学院民乐系巴扬教师和学生在国际舞台上取得的辉煌成就,他更是非常兴奋地谈论格涅辛音乐学院巴扬老师们的科学教学方法,这些老师是克鲁布科夫、苏尔科夫、奥涅金。正是在我老师这些讲述的影响下,我产生了一个朝思暮想的念头——到格涅辛音乐学院继续学习巴扬。记得我在中专的毕业考试成绩是6分,学校规定最高分是5分,为了留住我在新西伯利亚继续学习,招生委员会破例给了我6分,但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我还是毅然决然来到莫斯科格涅辛音乐学院。
陈:的确,在世界和俄罗斯手风琴艺术的发展史上,格涅辛音乐学院培养出了无数的艺术家和教育家,甚至可以说一些手风琴艺术家的出现影响了世界手风琴艺术的进程,这里请您谈谈在格涅辛学习的经过。
沃:我非常的幸运,进入格涅辛音乐学院后,我的巴扬老师是克鲁布科夫,我是他的第一个学生,后来里普斯、斯卡利亚廖夫也都成为了他的学生。我的指挥老师是阿加尔科夫,毫无置疑他们两位是格涅辛音乐学院最杰出的老师。这里我先介绍一下我的老师克鲁布科夫,他不光是出色的巴扬演奏家和教师,他也是一位出色的指挥家和俄罗斯民乐乐队的领导人。“任何地点做任何事情都要有组织性和创造性”是他的座右铭,他要求我们演奏中要有一丝不苟的技巧,准确的风箱和节奏,高水准的音色,他每一次专业课都为我们传达他提出的这些要求。谁的天赋越高老师就会花更多的精力和全身心的付出为他们准备专业课和曲目,对能力差的学生老师也执着的引领他们进入浩瀚的音乐世界。我再谈谈指挥老师阿加尔科夫,他是一位卓越而且博学多才的音乐家、小提琴家、交响乐队指挥家。他分别于1958年、1962年、1968年三次担任了比利时布鲁塞尔、捷克布拉格、英国莱斯特“世界杯”国际手风琴比赛的评委,他最大程度的启发了我对音乐的感悟力,培养了我对交响乐的热爱之情,正是在他的引领之下,我在格涅辛音乐学院学习期间还指挥过交响乐团演奏的柴可夫斯基《第五交响乐》。甚至阿加尔科夫还建议我专攻指挥专业,但我自己很了解自身的能力,因为指挥不仅仅需要一个好的音乐家,还需要具有领导者的素质。我虽然最终没有成为一个指挥家,但今天想起这件事我还是感觉对不起阿加尔科夫,辜负了他想把我培养成指挥家的希望。
陈:如果您成了指挥家,那手风琴艺术领域就少了一个杰出的巴扬大师了。另外对于手风琴学生学习钢琴,有很多人都持不同意见,我想听听您的看法。
沃:钢琴的学习对于任何一位学习音乐的学生都是必要的,它有很多音乐的共同性,我在附中和大学每天都坚持练习钢琴,我还经常在钢琴上进行即兴演奏,很多同学都会在宿舍和琴房的墙边欣赏我的即兴之作。
陈:我刚才听您介绍您进入格涅辛后里普斯、斯卡里亚廖夫和您都是克鲁布科夫的学生,而后来你们都成为了世界上最杰出的巴扬大师,但你们的演奏风格确迥然不同,我想请您谈谈您的老师除了您刚才谈到的教学理念和思想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秘诀?
沃:你提了一个很好的问题,我的老师在教学上的一些思想我刚才已经谈了一些,这里我想说的是他在教学中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在客观条件允许的前提下最大程度的挖掘学生自身的潜能,在教学方法上因人而异,让他们充分展示自己的个性并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而不是一味的按自己的主观要求去把学生克隆成同一个人。
陈:我对您刚才谈的这些完全赞同,记得我在80年代初上大学时读过一篇访谈文章,文章中说:“世界上最好的老师是能够把学生心灵中的一切东西挖掘出来,而不是从外面填进去;最坏的老师是他教的学生跟他本人一模一样,哪怕他是一位高明的演奏家。”好的,我们现在谈谈今天采访您的最重要的话题——您是怎样开始参加国际手风琴比赛的?同时想请你谈谈参加“世界杯”国际手风琴比赛夺冠之路的详细过程。
沃:记得1966年我在一次克鲁布科夫班上同学表演的音乐会中演奏了肖邦的《G大调练习曲》、沃格里奇的《随想曲》以及舒伯特——李斯特的《魔王》,当时的系领导谢尔盖听完我的演奏建议我参加克林根塔尔国际手风琴比赛国内选拔赛,这是苏联演奏家第一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大型国际比赛。通过那次选拔,最终格尔金(1957年莫斯科世界青年联欢节金质奖章和1958年比利时布鲁塞尔“世界杯”第三名获得者)、巴列达夫和我获得了代表前苏联参赛的资格。这之前我们演奏的巴扬手风琴的左手和弦还只是传统低音,右手只有三排键,这次选拔赛获胜以后学院决定让我们用双系统自由低音巴扬演奏《明亮的森林》,同时我演奏的复调作品中只有巴赫的《d小调前奏曲》,当时还不会演奏赋格部分。在接下来的一周多时间里,我用刻苦的练习硬是把赋格部分也用双系统自由低音手风琴演奏了出来。两周后,在最后一场音乐会的审听中,学院院长穆罗姆车夫听完我的演奏感到非常惊奇,他决没想到我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完成高难度的赋格部分。我的参赛曲目中还有《柴金奏鸣曲第二乐章》,当然《魔王》是我的最重要的自选曲目,此外比赛中还有规定曲目汉斯鲍尔的《回旋随想曲》。在1966年第四届克林根塔尔比赛的评委中有柴金,而俄罗斯巴扬演奏家在这次比赛上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其中格尔金获得了第一名,巴列达夫获得了第二名,捷克的手风琴家坦萨尔获得了第三名,我获得了第四名。格尔金和巴列达夫得到了特殊的奖品——手风琴,我和坦萨尔同时获得荣誉奖状。赛后我才得知由于主办方不愿意让来自一个国家的选手囊括前三名,因此将我的成绩排在了第四,这是我在国际舞台上赢得的第一次胜利,虽然在这次比赛上我的成绩名列第四。但我对这一成绩并不满意,主要是因为演奏自由低音手风琴的时间太短,所以对自由低音巴扬手风琴的演奏还不够娴熟,我在比赛中也没有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回国后,我更加努力并坚持不懈的忘我学习,终于很快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并于1967年10月在列宁格勒(现在的圣彼得堡)举行的全苏高校音乐比赛中成为手风琴独奏组的冠军,要知道参加这次比赛的选手全都是俄罗斯音乐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音乐家代表,获奖者的闭幕音乐会是在列宁格勒圆柱大音乐厅里举行的,参加这次比赛的所有巴扬演奏者中,只有我一个人得以在这座金碧辉煌的音乐厅里表演。
同年我随苏联青年艺术家小组前往苏丹演出(这是苏联艺术家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这一次的演出让我记忆深刻,主办方开着敞篷汽车、鸣着喇叭载着我们这些苏联艺术家接受苏丹人民的鲜花和掌声。特别是我的巴扬独奏让现场所有的观众为之震惊,他们用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加演曲目。
1968年不仅是我音乐生涯中意义非凡的一年,也是俄罗斯整个巴扬演奏史上最重要的一年,这一年的10月在英国的莱斯特举办了第22届“世界杯”国际手风琴比赛。全苏联的选拔赛于1968年春天在莫斯科进行,有50余名演奏家参加了这次选拔,比赛持续了数天之久,我在这次选拔赛上演奏了李斯特的“钟”和“梅菲斯特圆舞曲”,最终我和瓦列里·彼得罗夫(1969年纽约第23届“世界杯”第一名获得者)从50余名参赛选手中脱颖而出,得以有机会代表前苏联参加在英国举行的这届“世界杯”国际手风琴比赛。
记得当时在ВДНX陈列馆举行了全苏工业产品博览会,里面展出了本国生产的各种品牌的巴扬,包括“莫斯科人”牌双系统自由低音巴扬。学院向地方工业部申请,希望我们两人用这种琴参加“世界杯”比赛。当时我和彼得罗夫谁也没有演奏过这个品牌的巴扬,彼得罗夫甚至连双系统自由低音手风琴也没有摸过,他所有的参赛曲目都是用传统低音手风琴来完成的。从5月28日开始我们便进行了强化训练,6月13日是最后一次相关专家、教授和院系领导审查我们的参赛曲目。彼得罗夫用自由低音巴扬演奏的并不成功,特别是本次比赛的规定曲目——柴金的“巴扬组曲”更是令现场的专家们非常的失望。而我用自由低音巴扬演奏的“钟”出现了一些小的失误,音乐表现不够完美,技巧也不够娴熟。当时参加审听会的教授和学院领导都在考虑让我和彼得罗夫放弃这次“世界杯”比赛,希望似乎在一瞬间落空了。正在我感到失望的时候,专家们又突然宣布了一个决定——在国际比赛赛场上久经历练的格尔金不用参加选拔即可参加本次比赛,为了求得公平他们还是决定让我作为选拔赛的获胜者,代表苏联参加这次比赛。同时专家们要求我必须更换参赛曲目,把李斯特的“钟”和“梅菲斯特圆舞曲”换成巴赫的“a小调管风琴前奏曲与赋格”。随后我们便开始为此次“世界杯”这一重要的国际大赛进行细致的准备,学院院长穆罗姆车夫多次审听我们的参赛曲目,著名钢琴家古特曼和利别尔曼也为我们的参赛曲目提出了很多宝贵的意见。克鲁布科夫几乎每天都安排专业课,完全不吝啬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为我参赛付出了他的全部心血,这对于日后赢得比赛极大地增强了信心。老师还建议我从规定曲目作曲者柴金那里多听取一些意见,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柴金生动形象的讲述规定曲目演奏过程中应注意哪些问题,这也许就是苏联选手的优势,因为在作曲家本人身边能听取到他的创作意图并得到他的教诲,这是多么的幸运啊!而外国参赛选手是不可能有这种条件的。
陈:那时的“世界杯”比赛一共分几轮?对比赛有什么规则要求?
沃:当时的比赛只设有一个“世界杯”组,因为赢得手风琴“世界杯”是全世界每一位手风琴演奏家追求的梦想。比赛共进行三轮淘汰赛,按照比赛规则,每一个参赛者第一轮都要视奏,第二轮是规定曲目演奏,第三轮是自选曲目的演奏。这里我先说说视奏,我从比赛章程上得知这一消息后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进行精心准备,每天读谱不少于一个小时并尽可能多演奏基础复调音乐,包括巴赫的“二部、三部创意曲”和“赋格的艺术”。1968年在英国莱斯特举行的第22届“世界杯”国际手风琴比赛上共有来自13个国家的22名选手参赛,我大概记得有奥地利、比利时、法国、德国、捷克斯洛伐克、瑞士、日本等国的选手。评委由知名教授和演奏家组成,评委会主席是波兰手风琴协会主席波赫诺夫斯基,评委中有布拉格音乐学院的教授瓦胡尔伽、英国手风琴学院院长兼作曲家贝诺、1959年“世界杯”冠军普罗布斯特(德国)等,同时每个参赛国还应有一个评委名额。整个比赛在一天之内进行,第一轮视奏从上午9点开始,所有参赛的22名选手都同时在开赛前10分钟从密封的信封里得到了一份由著名英国手风琴家、作曲家阿尔伯特·戴尔洛伊亚专门谱写的一首有16小节的复调卡农乐曲。第一轮的视奏几乎把所有参赛选手都难住了,他们拉得很郁闷,虽然这首16小节的卡农是C大调但却有很多临时升降号,我认为在这一轮比赛中我的演奏是最完整的,而一些其他国家的选手甚至没能演奏完该曲就放弃了比赛。中午12点开始第二轮规定曲目的演奏,由于是柴金的作品,加上我和格尔金事先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因此这一轮的比赛我们也略胜一筹。晚上7点在大音乐厅举行了第三轮自选曲目比赛,按大赛规定,演奏时间不得超过10分钟。我在第三轮比赛中准确完美的演奏了巴赫的“a小调管风琴前奏曲与赋格”,格尔金演奏了帕格尼尼——李斯特的第“24号随想曲”和霍尔米诺夫的“音乐会组曲”。
第二天举行了闭幕颁奖仪式和获奖者音乐会,当宣布我是本届“世界杯”冠军获得者时,我感到了无比的幸福和自豪,从我接过奖杯、金制奖章和最佳规定曲目演奏奖杯时,全场观众起立欢呼,祝贺苏联第一个“世界杯”冠军的诞生。评委给我的评语是:“他每一轮的演奏都相当出色,音乐细腻感人,他高超的演奏技巧令人折服”。格尔金获得了本次比赛的季军,格涅辛音乐学院还获得了由加拿大手风琴协会向国际手风琴联盟赠送的团体优胜奖杯。时任国际手风琴联盟主席阿尔布雷希·迈耶博士(奥地利)在与作为贵客出席本次比赛盛会的柴金私下交流中表示:“苏联艺术包括巴扬艺术取得的成就整体上处在世界的顶峰”。
陈:听说您赢得手风琴“世界杯”回到您的祖国和您的家乡后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这里您能否谈谈获奖后的情况。
沃:的确在我获奖的那一刻,我的家乡沸腾了,莫斯科和我家乡的广播电台以及我家乡的电视台得知我获奖后都中断了当时正常的节目播出,在第一时间插播了我获奖的消息,我父亲告诉我他就是在收音机里听到我成为“世界杯”冠军的消息的。回国后,教育部长接见了我们苏联代表团,教育部长还说:“我们要拨专款为沃斯特里诺夫这位世界冠军生产出世界上最好的巴扬手风琴”。后来他的讲话被付诸了行动——第一台优比特巴扬手风琴在两年后送到了我的手里。第一批优比特共生产了三台,第一台给了我,第二台参加国际乐器博览会,第三台给了巴列达夫。在取名上乐器制造家们说:“加加林已登上月球了,那我们就取个名字叫木星(优比特)吧!”这台琴的簧片是老瓦西列夫做的,贝司传动部分是他大儿子维克多·瓦西列夫做的,更可喜的是他的孙子现在也在做琴,听说这次莫斯科大奖赛还要为瓦西列夫的孙子颁发“特别贡献奖”。此外,按照“世界杯”国际比赛章程规定,第一名获得者可以在举办比赛的国家举行一场个人独奏音乐会,因此英国手风琴协会主席弗朗西斯莱特邀请我出访英国。1969年4月我来到英国举行独奏音乐会,邀请方给我提供了最大的“蒙特沃尔特”音乐厅。记得我音乐会开始前全体观众起立演奏了前苏联国歌,接下来便是我的个人演奏。音乐会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演奏了:帕格尼尼——李斯特的“钟”,李斯特的“梅菲斯托圆舞曲”,舒伯特——李斯特的“魔王”,季莫申科的俄罗斯民歌改编曲以及列普尼科夫的“随想曲”;第二部分演奏的是什沙科夫的巴扬奏鸣曲,斯特劳斯——雅斯凯维奇的圆舞曲“春之声”以及柴金b小调奏鸣曲的第二乐章和第三乐章——终曲。
什沙科夫(前苏联一位优秀的钢琴家、作曲家)的巴扬奏鸣曲是第一次在音乐会上被演奏,并且引起了听众极大的兴趣,这首奏鸣曲同时经过了我非常认真的修改(在俄罗斯作曲家的手风琴原创作品中,实际上很多都经过了演奏家们的修改)。这首有三个乐章的套曲在我的诠释下表现的出乎意料的和谐,其中第二乐章“行板”尤为令人印象深刻,与快板乐章形成鲜明对比,作曲家什沙科夫这样评价我的演奏:“尤里·瓦斯特列洛夫是新音乐的热衷者,是我的奏鸣曲最好的演奏者之一,他具有准确表现复杂音乐结构的能力,同时具有鲜明的音乐感染力”。
陈:那您在格涅辛毕业后主要从事什么工作呢?
沃:1970年大学毕业之后,被分配到音乐家协会工作并开始进行独奏音乐会的巡回演出,同时也在格涅辛学院兼职任课。1971年至1972年我进入前苏联的部队服兵役,以后又到了亚历山大民族歌舞团从事巴扬演奏,尽管演出繁忙但我从没有放弃过在音协和格涅辛音乐学院的工作。1973年至1975年我又回到格涅辛音乐学院攻读研究生(副博士)学位并担任手风琴助教工作,我的老师还是克鲁布科夫。研究生毕业后,我先后于1975年赴美国演出、1976年赴比利时、捷克斯洛伐克、波兰、埃及、苏丹及土耳其演出、1979年赴加拿大和美国演出、1981年赴墨西哥演出、1982年赴英国和爱尔兰演出、1984年赴保加利亚和芬兰演出并先后在全世界28个国家举行过独奏音乐会,当然这9年的世界巡演让我大开了眼界,增加了见识,丰富了自己的人生经历。此外我还在俄罗斯进行了巡回演出,1970年到1995年25年间我平均每年都举行了50-60场独奏音乐会,可以说几乎每一场音乐会观众爆满。1970年起我还在莫斯科爱乐乐团以手风琴家的身份成为了一名职业演奏家直到1996年退出该乐团。我个人认为,要始终保持高水准的演奏状态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它甚至比在比赛中获胜更难,为此必须不断地完善自己的演奏技能,提高自己的音乐修养,丰富自己的文化知识。我想,如果要成为一个职业的音乐家必须具备以下三个方面的基本素质:第一,高超的演奏水平和技巧,第二,卓越的文化涵养,第三,个人所具备的完整的人格魅力,否则不具备这些条件那只是一个平庸的演奏者。
陈:那请您谈谈您记忆中最成功的音乐会。
沃:我记忆中最成功的音乐会是我的毕业音乐会和在圣彼得堡冬宫皇家音乐厅举行的音乐会。我毕业音乐会上演奏的曲目是库夏科夫的“冬季素描”(莫斯科首演,谢苗诺夫是在科斯托夫首演),捷克作曲家布洛赫为管风琴创作的奏鸣曲,该部作品的长度有12分钟,弗兰克的前奏曲和季莫申科的奏鸣曲。季莫申科的奏鸣曲是献给索巴切夫斯基的,他是1967年克林根塔尔第二名获得者,那一年谢苗诺夫获得第五名,斯卡里亚廖夫也演奏过这部奏鸣曲。在冬宫皇家音乐厅举行的音乐会更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观众都是盛装出席,以后他们还数次邀请我和斯卡利亚廖夫在那里举行了音乐会,当然第一次是最让人难以忘怀的。
陈:听说您在格涅辛从事助教工作期间还教过斯卡里亚廖夫这位伟大的艺术家。
沃:严格意义上讲,我、斯卡里亚廖夫、里普斯都是克鲁布科夫的学生。1971年斯卡里亚廖夫以前的老师洛彼尼科夫由于身体原因离开了格涅辛音乐学院,这位老师班上的所有学生全部交给了我,当然斯卡里亚廖夫也在其中,在斯卡里亚廖夫跟我学琴的近两年中,我为他精心准备了1971年比利时布鲁塞尔第25届“世界杯”的比赛曲目,我把我所有的参赛经验都教授给了他,他在这一届比赛上一举成名,夺得了冠军。此后我经过反复思考认为这样一位优秀的学生应该为他找到更好的老师,于是我把他介绍给了我的老师克鲁布科夫,在克鲁布科夫的悉心指导下,他成为了俄罗斯最杰出的巴扬艺术家。当然我还想说的是在我的学习、演奏、教学工作中,我始终都有对艺术要求尽善尽美的原则,对困难不妥协的原则,这两个原则始终贯穿在我生活和工作中的各个方面。
陈:在国际手风琴比赛中,我们已经很难听到柴金、列普连科夫、德本科等俄罗斯伟大作曲家的优秀作品了,是否在国际手风琴比赛的赛场有这样一种现象——手风琴的曲目拉得越“新颖”才能出奇制胜,才有获奖的可能。而在钢琴、小提琴等其他的国际音乐比赛中很少有选手会在曲目的演奏上去绞尽脑汁、费尽精力,因为大家都会弹奏永恒的贝多芬、肖邦、李斯特等,而手风琴恰恰与之相反,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因为手风琴是一件年轻的乐器呢?还是前辈们的作品不够经典、伟大?
沃:这一问题我也思考过,首先我对俄罗斯民族音乐作品怀有深深地敬意,它永远的流淌在了我的血液里,我在任何地方都会弘扬俄罗斯传统民族音乐,我也花了很多时间在音乐会上演奏格里金、申德列夫、季莫申科、德本科等创作和改编的俄罗斯民族音乐,他们的音乐无论何时何地都深受观众的喜爱。当然像一些无调性的现代音乐作品比赛中是必须演奏的曲目,像这次莫斯科艺术节参加的人士多为专业教师和学生,选择这些曲目当然是很好的,因为它们有深刻的思想内涵和复杂的结构、调性、节奏,当然创作手法也有别于传统音乐,但对一般观众来说他们的审美情趣更多的是停留在浪漫主义音乐对情感的抒发上,因此,我想我们的手风琴家们在这类音乐会上应尽可能的演奏一些旋律优美、情感细腻的传统曲目,否则,尽拉无调性的现代音乐作品,普通观众第一次可以来听,第二次他就不愿意进音乐厅了,观众都被吓跑了还谈什么手风琴事业的发展。就拿我来说在莫斯科爱乐的音乐会上如果大量演奏当代作品特别是波德盖茨这类作曲家的作品,那一定是相当危险的,我也不可能在乐团呆25年。至于在比赛中演奏传统经典手风琴作品的人越来越少,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你只能问那些参赛选手的老师,至少我的学生在学习和比赛中是必须演奏季莫申科、那尤金的曲目的。我坚信俄罗斯民族巴扬艺术的优秀传统将会一代又一代被永远传承下去,因为我的前辈潘尼茨基、马拉宁、苏里科夫、沙拉耶夫已经为我们作出了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