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水蓝 20年 他改变了新加坡交响乐团
佚名 网络今年五十九岁的水蓝,和新加坡交响乐团一起迎来他出任乐团第二任音乐总监以后的第二十个乐季。随着老一代指挥大师的离去,能与一个乐团同甘共苦几十年的音乐总监已不多见。二十年,新加坡交响乐团已不再是原来的乐团,乐团有了很大的飞跃,而这个飞跃,和水蓝有着必然的关系。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乐团也不是。音乐既然是时间的艺术,乐团也必须经过时间的锤炼和积累才能成为这个领域的佼佼者。世界当今执牛耳的乐团,莫不有着悠远的历史和深厚的传统:174年的维也纳爱乐和纽约爱乐、134年的柏林爱乐、128年的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112年的伦敦交响乐团,无一不是根基夯实的百年老店。只有不到40年历史的新加坡交响乐团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成立于1979年,新加坡交响乐团至今经历过两位音乐总监。朱晖当年从无到有把乐团组建起来,立下的汗马功劳是本地音乐史上重要一笔。1996年他交棒给水蓝,1997年1月10日,水蓝指挥了他担任音乐总监的首场音乐会,标志着新加坡交响乐团进入一个新的里程碑。
当年这场备受瞩目的音乐会,是一场贝多芬作品专场,乐团在水蓝的指挥下演奏了莱奥诺拉第三序曲、第四钢琴协奏曲和第五命运交响曲。《海峡时报》隔天的评论写道:“音乐于激昂辉煌中结束,在新加坡交响乐团新任音乐总监水蓝放下指挥棒的瞬间,全场观众纷纷报以热烈和赞扬的掌声,Bravo(意大利语好极了)之声不绝于耳!”。
胡文雁/报道 新加坡交响乐团提供照片
迈入2016/17乐季——水蓝与新加坡交响乐团的第20个乐季,水蓝明年1月13日将指挥重演这三部作品。时隔20年,作品不变,但可以肯定的是,新加坡交响乐团已不再是当年的乐团。音乐不会骗人,我们可以期待乐团的表现会有很大飞跃,而这个飞跃和水蓝又有必然的关系。
一个乐团要取得发展,有几个重要因素,政府和社会的财政支持,健全的管理机制,投入和具奉献精神的演奏家,以及一位有领导魅力的音乐总监。
■“我们一定做了一些对的事”
20世纪是音乐总监的黄金时代,纵观史上几位指挥大师,他们的光芒对乐团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奥曼迪(Eugene Ormandy)经过44年的奋斗,将费城交响乐团的声望提到了历史的空前高度,使得那无比迷人的“费城——奥曼迪之声”响彻全世界每个角落。卡拉扬与柏林爱乐长达35年的关系,间中虽有嫌隙,却也成功造就了举世闻名的“柏林爱乐之声”。
随着老一代指挥大师的离去,那种能与一个乐团同甘共苦几十年的音乐总监已不多见。因此20年对水蓝和新加坡交响乐团来说,一点也不短,放在乐团37年的短浅历史上看,这个数字更显得长。
水蓝说:“我自己也没想到,但20年来我没走,乐团也没让我走,说明we must be doing something right(我们一定做了一些对的事)!”
作为曾长时间关注新加坡交响乐团的艺术记者,我目睹了这些“对的事”的发生。乐团水平日益提高,曲目不断扩大,声部更加平衡,音色愈发饱满。从古典名曲到华丽浪漫派,从德彪西印象主义到勋伯格现代主义,乐团对不同音乐风格的把握和理解越来越显露出自信与底气。过去,因为有机会多次采访乐团的国外演出,尤其在有深厚古典底蕴的欧洲音乐重镇,当地观众与乐评的反应和评价,也都印证了乐团这些年来所取得的进步。
这一切的发生,不能只归功于水蓝,但不可否认的是,音乐总监乃乐队的灵魂,他除了要有高超的音乐造诣,还要有调动乐团演奏家、让他们信服的能力,如此双方才能在音乐会上演奏出动人的音乐;而当年那个长着一张“婴儿脸”的年轻指挥,一眨眼,今年也已经59岁了。七八年前,为了有多一点时间陪伴儿子,水蓝开始“减产”,目前,他已卸任哥本哈根爱乐乐团首席指挥和国立台湾交响乐团艺术顾问,一年只工作20周,新加坡交响乐团12周,余下8周客卿指挥。“不管怎么减,新加坡交响乐团永远排在第一位,这些年来,我发现我们已像一家人,再大的乐团请我我都可以推,唯独新加坡交响乐团是我的软肋。”
水蓝很珍惜这段关系,他说,最难能可贵的是,20年过去了,但他和乐团之间的新鲜感没有淡去,他对乐团仍有要求,而乐团也积极回应他的要求,团队齐心而且能量巨大。
“我们关系好,不表示我是好好先生。音乐上,我一直在往前推,有时稍微过火了,演奏家也有怨言的。比如一个只有两个小节的乐句,我可以反复排练很长的时间。对我来说,这是提升乐团的必要手段,过程很苦,有时甚至沉闷到难以忍耐,但当我们看到音乐会、唱片、巡演都有好成绩的时候,这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关于排练,著名指挥大师切利比达克(Sergiu Celibidache)说过,他排练的数量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乐团的质量,越是好的乐团,就越需要多排练,因为这些乐团具备了音乐表现上最大化的敏感度。
新加坡交响乐团这些年多次出访中国、美国、欧洲,也往往是一次水平上的展演和喷发,特别是2010年柏林爱乐音乐厅的演出、两年前首度受邀参加历史悠久的英国广播公司逍遥音乐节,以及今年5月在捷克布拉格之春音乐节的精湛演出,都是其中的高潮。
■“全凭乐团口碑请到好的客卿指挥”
上星期刚揭幕的2016/17乐季,堪称是新加坡交响乐团历来最精彩的一个乐季,巨星云集,有迪图瓦(Charles Dutoit)、马友友、谭盾、铃木雅明、杜达美(Gustavo Dudamel)、庄司纱矢香、斯帕诺(Robert Spano)、陈锐、王健、张昊辰、卡普松(Renaud Capucon)等,特别是能请到杜达美,让水蓝非常高兴。
现任洛杉矶爱乐乐团音乐总监的杜达美,出生委瑞内拉,今年只有35岁,才华横溢,是目前最炙手可热的新世纪古典乐界的指挥天王。
水蓝说:“我很重视客卿指挥人选,我不在的时候,希望能有各种各样好的指挥去丰富和提升新加坡交响乐团。请指挥的挑战很大,比独奏家要难很多。独奏一般只逗留两天,而且好的独奏碰到一般的乐队也不太有影响,因为乐队只是伴奏,独奏个人照样可以有很好的发挥。但指挥不一样,他起码要来一星期和乐队排练,个人名誉全压在乐团身上,因此好的指挥会慎选乐团。所以像柏林爱乐、维也纳爱乐这样的乐团,即使没有演出费,很多指挥还是愿意去的。”
换言之,一个乐团能请到什么样的客卿指挥,某一程度上是乐团水平高低的指标。“好的指挥全世界走,有的我认识,有的我一点交情都没有,他们肯来完全是靠着乐团的品牌和口碑。”水蓝说:“以杜达美为例,我们没有私交,他收到邀请后,要求听一听我们的演出,我们于是寄上一个约7分钟的马勒第十演出片段,然后他就答应来了。”
作为乐团的音乐总监,拥有很大的艺术话语权,但水蓝的领导风格喜欢交流喜欢回馈,他要建立的,是总监和乐队之间的良性互动,而不是绝对服从。他说,新加坡交响乐团有它的弱点,比如在巴洛克和古典乐派方面尚有欠缺,因此这几年乐团请来很多这方面的专家客卿指挥,包括计划添购一些乐器,以加强这方面的不足。
在节目编排上,水蓝也一直在寻找平衡点,不一味考虑上座率和票房。他说:“拉赫曼尼诺夫和普罗科菲耶夫的音乐会永远会卖得好,但如果我们老是为了票房而重复演出这些作品,对乐团的发展是不健康的。所以我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去发掘一些没有太多人演过、但非常好的作品,包括许多现代音乐。这些可能不太能卖,但对乐团来说,演一两场不卖的音乐会不见得就是件坏事。”
■“生活过好了,音乐才会好”
我上一次专访水蓝,是8年前的事情,当时他已提到乐团接班人的问题。他说,确保乐团可持续发展也是总监的责任,但在还没找到适当人选时,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和乐团讲,我们不只要有好的演出,还要有能够在任何地方都让人信服的演出。我看过很多很exciting(令人感到兴奋)的音乐会,让人热血沸腾,但就是没办法听。我们要的,因此不是那种让人看的音乐会,而是真正让人来听,能够把听众带到另一境界的音乐会。”
最近又再当父亲的水蓝,小儿子水言才两星期大,这让他更注重生活和工作的关系。对他来说,生活过好了,音乐才会好,如果音乐家错过生活的体验,又怎能让观众感受到音乐的愉悦?
水蓝安家在丹麦哥本哈根,父母住在中国杭州,他经常是欧亚大陆两地跑,一有时间就把11岁的大儿子水宁带在身边。这次的访问,他把水宁也带来了,采访途中,两父子互动不断,水蓝笑说:“我指挥得了一个几十人的乐团,就是指挥不动他。”语气没有不悦,反倒有一丝心甘情愿的窃喜。